回了家，躺在床上，苏潜想睡却睡不着。脑袋里如同有千万根针在扎。
他知道这是因为魂魄受损，思虑过度的原因。最近几天需要多加休息，尽量不要出窍了。
好在他不存在医者不自医的情况。
“明天去抓几服药回来吃，好好睡几天，想来也就没什么问题了吧。”
苏潜转着手中的竹筒，到底还是睡不着，干脆闭上眼睛，遁入了精神世界。
须臾间，便已经落在了那片海岛上。
刚刚落地，苏潜就见周围一片狼藉，天色阴郁，海浪翻滚，隐约间还能听到银蛟王的声音。
“畜生，混蛋！八条腿的虫豸！连孤的人你也敢动！待孤出去，定要连那鬼蛛王也一起捏碎……”
苏潜头疼的不行：“又在跟谁生气呢。”
“哼。”
她却不想理会的样子。默然片刻，又招了招手：“你过来。”
“又过去？”
苏潜早已习惯，便来到她身边。
自然，并没有什么关切的话语。这种话苏潜从没在银蛟王嘴里听过。
她只是让苏潜坐在一旁罢了。
“你……”
银蛟王欲言又止。
好一会之后，才吞吞吐吐挤出几个字：“你做的不错。”
“是吗，我倒觉得还是差了很多。”苏潜叹息：“虽然赶走了对方，但我也受了伤啊，而且严格地讲我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，居然都没能一举取胜。”
他掰着手指头算账：“天时，正是我出窍的时间。地利，我早已布置好陷阱。人和，我手里不但有姬家兄弟拉网，还有长史借来的城隍印。却还是让她跑了！而且我还差点被杀了！”
虽然不愿意承认，但苏潜还是嘀咕了一句：“我怎么这么菜啊。”
银蛟王反问：“何为菜？”
“菜就是，就是说一个人比较笨，比较蠢，没什么用。是个垃圾。”
苏潜不想把自己说的那么差劲，但在他看来，占据这么多优势都没能拿下对方，他的水平和土木堡相比也差不多了。
出乎意料。
一向很少听到银蛟王的夸赞，今天却似乎不太一样。
苏潜他微微偏转过头去，正好迎上银蛟王的目光。
她的眼瞳就像是海水一样宁静，且深邃。蔚蓝色的眼眸深不见底，让苏潜渐渐安下心来。
“你不是的。”她看着苏潜，对视着他的眼睛，又重复了一遍：“你不是的。”
“妖不是鬼怪，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容易对付。一则，你欠缺在对妖经验上。二则那是鬼蛛王亲授的弟子。如果换算成你们人的实力，她是比你还要高上一层境界的。所以，你还是赢了啊。”
苏潜扁了扁嘴。
“那要是按照你这么说，我还算是你亲传的弟子呢。有什么用啊？该打不过还是打不过。”
“并非如此。”银蛟王今天不知何故，似乎极有耐心：“你终究不是妖类，我所学所会的许多手段，都没有办法教给你。只能选些人族能用的手段教你。你与其说是我的弟子，倒不如说是靠着一本书自学的野狐禅。能做到这个样子，我，我……倒也是很满意的。”
这倒像是在安抚苏潜了。
苏潜正想说一声多谢，忽见她伸出手来。
苏潜大奇：“你要做什么？”
银蛟王却不答，而是随手托住了苏潜下巴。冰凉的手指在苏潜下巴上挠了又挠，另一只手则胡乱揉着他的头发。
她似乎恨不擅长这种事情，总之是拨弄了几下就收回了手掌。
苏潜却当场痴呆。
阿巴巴啊巴！
你干啥呢你！
撸我啊！
一次怎么够，能不能再来一次？
她却轻推了推苏潜。
“好了，不要过来了。这样子已经可以了，我做不来更多了。”
安慰人这种事情，对于堂堂的银蛟王而言还真是很麻烦的啊。这个样子已经是她尽了最大的努力了。
苏潜自然也感觉出来这一点。对于银蛟王而言，已经是很大的努力了。
他长出了一口气，随手拿出了那个竹筒。
“我总感觉抓个妖怪回来给你加餐，很麻烦的样子。不过这里倒是还有个鬼怪。”
银蛟王恩了一声，接过竹筒。
竹筒之中承载着一个魂魄，她抖了一抖，便将其释放出来。就在这里逃都逃不掉，只能任人宰割。
未等银蛟王开吃，这只鬼怪四周看了又看，看清楚苏潜以后，立刻变了样子。
居然，是咕咚一声跪拜下来。
“见过苏先生！”
苏潜一怔。
这？
好吧，可能是前不久才过世的，意识还很清醒，并不是那种浑浑蒙蒙的鬼怪。
苏潜微眯起眼睛，倒是有些下不去手了。
没有意识的鬼怪，就算他不收取，也只会四处流窜作恶。
但如果是有自我意识的鬼怪却就不一样了。通常都要交给城隍庙询问前生后世才行。
眼前这只，却是个女鬼。
她拜了又拜，道：“奴自知罪孽深重，不该迷惑凡人，只是此事情非得已，求苏先生为奴主持公道！”
苏潜微微抬头，看了一眼银蛟王。
银蛟王却一副假寐的样子，显然是不打算插手了。
苏潜便微微点头：“有什么事，你说来听听。”
“是。好叫苏先生得知，奴本是甘泉镇北人氏，那一日赶晚集回来，偶遇那黄家黄阳。他出言不逊，言语轻浮。趁四下无人，竟要……”
她犹豫片刻，才继续说：“奴抵死不从，便被黄阳以一方砚台砸死。死后浑浑蒙蒙，不知怎的，忽的就成了这副样子，四处游荡，不知所踪。终有一日游荡到了黄家门外，奴回想起生前事，因此只想寻那黄阳报仇雪恨，想不到，他家中却与城隍庙求了一张黄符，让奴无计可施。”
念及此，她一拜再拜：“奴素闻苏先生向来是铁面无私手下无情的，奴此身纵死无悔，只求苏先生为奴报仇雪恨！”
苏潜将手掌握了又握，旋即松开。
“你是鬼怪。”苏潜冷着脸，问她：“你叫我如何信你？”
“……奴方才所言，句句属实，奴的骸骨，还有黄阳的血衣，那方砚台，全部都葬在黄家鸡窝下。如苏先生不信，挖开鸡窝，一看便知。”
苏潜嘴角微微抽动了几下。
如果这是真的，他希望是假的。
“我终究是信不得你，少不了要你再住几日了。至于你说的事情，我自然会查。若是真的，我拼尽一切也会替你讨回公道。若是假的，我定然要你魂飞魄散。”
苏潜拍了拍那竹筒。
女鬼连忙又拜，谢过苏潜，方才乖乖进了竹筒，一言不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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